▌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002｜駭客任務
「這是你最後的機會，以後再沒有反悔的機會。」戴著墨鏡的男人這麼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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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吞下藍藥丸，故事就此結束，你會在你的床上醒過來，像以前一樣，照你想要的方式，隨心所欲地活；吞下紅藥丸，你將留在幻境裡，而我會帶你去看看兔子洞的最深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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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墨鏡後的目光如炬，尼爾有些猶豫，突然很想見見他們口中的人類救世主是什麼模樣。於是他選了紅色藥丸，在家外之家醒來，他在「前輩」的帶領下坐上一台機器，看著一根根管線伸進自己的體內，巨大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將要再次睡去了。閉眼之前，他隱約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句：「和你的過去永別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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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次醒來，他從機械蛹中坐起，發現自己浸在黏稠的液體裡，像羊水與臍帶，身上的管線是他與母體的最後聯繫。他很快就發現，這裡所有的人都還睡著，深信著歲月靜好，不知道投胎轉世的傳說也只是電腦編的神話。他們肉體雖不滅，卻永遠都活在鋼鐵膠囊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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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子宮卻沒有母親，生命是偉大的？原來都是狗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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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駭客任務》原名「The Matrix」，有子宮、母體之意。一如我們享受「模擬市民」遊戲中掌控一切的快感，片中反其道而行，講述電腦強大到能夠為人類建立起一個現實世界，並將這個世界命名為「母體」。人類被裝進這個巨大的子宮，讓電腦操控我們的五感，所有無比真實的此時此刻都只是機器的模擬。
故事中，駭客尼爾收到神秘的指引，從這個巨大的騙局中甦醒，發現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人生原來都是泡影。他和所有人一樣，活了很久很久，卻從未真正地活過。愛情和事業的成功都是電腦製造的假象；每一個浪漫的「Déjà vu」不過是系統的錯誤。甚至你排隊五小時才吃到的班尼迪克蛋也不是班尼迪克蛋，只是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而已。
沒有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，人生中所有的起伏都只是電腦想盡辦法讓你活下去的祕技。一切都是假的。這個真相不僅解釋電影，也解釋生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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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人一開始就活得很聰明，我們不停從谷底爬起，相信經一事就能長一智，圓滿的人生就在不遠處。唯有少部分人能一眼看見生命的底牌：友情、愛情與美食無法帶來快樂，功成名就或才華洋溢也無法拯救自己的一生——人是不會好起來的，所有的努力不過是為了避開那個更壞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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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過真實，確信生命的本質是孤單，這類的人往往有幽默感，因為他們比一般人更有辨識謊言的能力：高雄發大財、一國兩制、對話找出口、明天會更好，當人們還在用自我催眠來安於現狀，比所有人早一步看見真相，感覺虛榮的同時也要付出代價。你看不起那些小情小愛、不再相信承諾——不管是愛人的，或是政治人物的。恭喜，你也失去幸福快樂的結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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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知道這塊牛排並不存在，可是當我把它放進嘴裡，母體會告訴我它有多嫩、多好吃。這九年來，我算是明白了：無知就是福。」
無知就是福，電影中背叛人類組織投靠電腦的叛離者如是說。大徹大悟比不過一塊煎得剛剛好的牛排。我要和所有人類愚蠢地生活在一起。請你給我一個沒有真相的人生，讓我能無後顧之憂地去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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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既然見過了桃花源，又該怎麼回到不曾見過的自己？所有的已知都是破釜沈舟，沒有回頭的餘地。《駭客任務》不僅演出人工智能的末路，也道破了生命裡的那些能與不能。你選擇了紅藥丸，就要接受自己的眼光將越來越銳利，讓你再也看不見彩色的糖衣，只有所有犧牲者、倖存者留下的血印。
你的永別不是重生，而是道別過去那個只含著藍色藥丸就沾沾自喜的自己。
因為見證過苦難，人類才會掙扎著從乍看完美的世界中醒來。也只有見過民主的人，才知道自己能為自由二字做出多大的犧牲。而我們無法去責怪沒看過的人，只能和尼爾一樣等待一個到達彼端的機會，即使知道從美夢中醒來，餘生只有痛苦相陪，仍然願意扛著槍靠近。
雖然我心裡有種浪漫，相信那一頭定會有人等著我。他們是早我們一步抵達的人，是邱妙津，是林奕含，是劉曉波，是卡夫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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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過那顆紅色藥丸，就要開始戰鬥了。但我們不會死，信念會讓我們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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